晚来天已雪 爱读者文摘
槿篱欢喜的打翻了我的书,我看着钻入云雾不见了的书,难过的厉害。
她拉着我的手,奔向大厅,可是进去看到花厅里坐着的人,她身子一滞,却还是屈身行礼。我因刚才跑的太快,魂儿还没有跟上,只低着头跟她一起行礼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你,眉似朗月,目若晨星,一双眸子仿佛盛着星辰大海,端坐在上座,看见与她同来的我,点头示意,所谓谦谦君子,大抵如此。
待我回过神来,你已走到我们面前,你说:“想不到世人口耳相传的医科圣手原来是个晶莹剔透的小姑娘啊……”口吻里尽是难以置信。
呐,沈嘉年,你看,初次见面我就让你惊喜呢。
我默默的想,世人只会说,世人谁见过我?什么叫原来是个小姑娘,难不成应该是个大胡子老头么?还有啊,晶莹剔透是可以形容人的么,为什么不夸我貌美如花?
“这是小女晚槿。”我猛的抬头,父亲交代过,顾家幼女只在顾家,今日为何让长安来人知道?
命运为何不可偷窥?若是人人都能一早知道自己这一生该往何处走,该与谁白首,多好?
你说你要留在凉山,照顾槿篱。
我嗤之以鼻,真要照顾为什么不接回去?为什么不早点来?你的俊俏轮廓在我心里的好印象转瞬化作一池春泥,生得好皮囊也不能大言不惭的撒谎!
可是你说到做到,槿篱如何跟着我,你就如何跟着她。
我们摘夕颜花的时候你就在桑葚树下耍剑,为什么是耍剑呢?因为没有剑法会那样花哨有余,实用不足。
你说,你在拯救凉山上的斑鸠,若它们食了桑葚后昏醉,肯定会被我这无良大夫烤着吃。
你看,你一点都不了解我,我怎么会烤着吃那么残忍?我至少也会让你再采点蘑菇煮个冬菇斑鸠汤吧。
槿篱不喜欢你,你知道的吧?
那你为什么还要上蹿下跳的摘梨采蘑菇,泡茶剥石榴?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在为王位奋斗的嫡公子的人设啊。
一直到多年后,我也学会了口是心非,终于明白你的身不由己,言不由衷。可是那又怎样呢,你已经过了需要人懂得的年纪。我成长的终究是慢了些,追不上时光,也追不上你成长的步伐。
翩翩公子,遗世独立的模样被你挥霍的一毛不剩。
我真的只是不忍看你从陌上公子人如玉沦落为万花丛中一点泥,才趁着月黑风高,溜进姐姐的闺房偷了原本该属于她未婚夫的剑谱。
转眼又三年,槿篱跟着姐姐一起学女红。而说着要留下来照顾她的你,也只是每日在崖边从前槿篱练剑的地方习我偷来的剑谱。我还是坐在树上看自己的书。
看着你越来越纯熟的剑法,我心知,该是你离开的时候了。
我们明明各有艰难命数,却能偷得浮生多年闲,也算上天不薄,是不是?
嘉年,那些年断崖边吹过的凉风习习,闻过的花香阵阵,即使到今天,我也依然不能确定,那到底是我的梦,还是真实存在过。
三
槿篱匆匆离开,想是又去长青阁守着了吧,如同当年她初上凉山时突发高热,日日陪侍在侧的我。
你初见我时,就说了,在世人口中我可算得上医科圣手了。
其实并不是,我之所以能被他们传的神乎其神是因为,我从未为除槿篱之外的任何人把过脉。
没人知道,我摸着槿篱发烫的手腕有多绝望,她连续高热,水米不进,嘴唇干裂,我不断的喂她喝水,希望她能熬到雪停路开。后来,御医来了,为她施针,煎药。
我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嚎啕大哭,无人知晓,槿篱于我而言有多重要。自那日起我开始读医书。
一夜未眠,我终究不忍。
于是只能移步长青阁,施以援手。
从前一颦一笑如同画中人的女子,如今骨瘦如材,几无人形,真的已病入膏肓了啊。难怪槿篱要来求我,除了回音蛊,恐怕也是药石罔效了。
“难为你还肯如此尽心尽力的救她。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目光里隐忍的痛苦,我忍不住想去安慰。
我以为你离了凉山,此后隔着山水无重数,你我总是无缘再见了。
我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,如果还回得去,有的选,你会不会在一切尚未发生之时,远离我的人生?
承平王府来人为世子提亲时,你还在与我斗嘴,你说怎么会有人取名叫晚槿,傍晚木槿花岂不是要凋零了,我鄙视你胸无点墨,我的名字是晚槿亦朱颜的那个晚槿,才不是什么即将凋零的木槿花呢。
我哪里知道,遇见你,再失去你,我就是注定要凋零的啊。
王府来人指明要娶的,是我的姐姐,顾家长女顾晚歆。
我与你朝夕相对,你该懂得我的心意,如果非要娶顾家女子才能让你顺理成章的继承爵位的话,为什么不能是我?
嘉年,我这一生顺从命运安排,除了这一次。
因为和王府结亲的关系,父亲格外高兴,特意嘱咐管家两日后二小姐的生辰可以好好操办。
若()是从未遇见你,我该是何等欢喜父亲的安排,可是,我遇见你了啊,生辰排场大小,来往宾客多少,有什么要紧呢?
要紧的是我要在宴会上求父亲应允我一件事情。
一件我后悔终生的事情。
十四岁的顾晚槿看着筹光交错,推杯换盏,其乐融融的景象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已经微醺的父亲面前,叩首,“爹爹还没有送礼物给小晚呢。”
“说,你想要什么?”他端起酒杯仰头又是一杯,哈哈大笑,可是在我说了自己的所求之后,他笑不出来了。
“我想嫁给承平王府世子。”我说。
他让我再说一遍。
于是,我昂起头,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,浑浊里透着精明算计的眼睛,我说,我要嫁给承平王府世子。
说罢,我望了你一眼,你就坐在父亲的右手边,你听清了吗?我说我要嫁给你。
父亲陡然清醒,拍着桌子让我滚。席上众人皆不明所以的望过来。
自始至终,你不曾看我一眼,只是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,而后又仿佛回到初见那时,格外凉薄。
如果一切在这里就戛然而止的话,也许我不过是在余生里抱着对你的念想等着油尽灯枯。也好过如今这样顶着家人的名头形同陌路。
我被关在房里,隔着门听丫鬟们说你喝醉了,醉的不省人事,被人背回去了。
听着听着,我便靠着门睡着了。
梦里头,也是在崖边那棵枫树上,我问槿篱:“如果两个人注定没有办法在一起,那命运为什么要让他们相遇呢?”
她说:“就是为了确定一下,是真的不能在一起啊。”
这样的答案,是不是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