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语言的生活 爱读者文摘
几天之后,王家宽把收音机据为己有。他把收音机吊在脖子上,音量调到最大,然后走家串户。王家宽走到哪里,哪里的狗就对着他狂叫不息。即便是很深很深的夜晚,有人从梦中醒来,也能听到收音机里不知疲劳的声音。伴随着收音机嚎叫的,是王老炳的责骂。王老炳说你这个聋子,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,为什么把收音机开得那么响,你这不是白费电池白费你老子的钱吗?
吃罢晚饭,王家宽最爱去谢西烛家看他们打麻将。谢西烛看见王家宽把收音机紧紧抱在胸前,像抱一个宝贝,双手不停地在收音机的壳套上摩挲。谢西烛指了指收音机,对王家宽说,你听得到里面的声音吗?王家宽说我听不到但我摸得到声音。谢西烛说这就奇怪了,你听不到里面的声音,为什么又能听到刚才我的声音?王家宽没有回答,只是嘿嘿地笑,笑过数声后,他说他们总是问我,听不听得到收音机里在说什么?嘿嘿。
慢慢地王家宽成了一些人的中心,他们跨进谢西烛家的大门,围坐在王家宽的周围。一次收音机里正在说相声,王家宽看见人们前仰后合地咧嘴大笑,也跟着笑。谢西烛说你笑什么?王家宽摇头。谢西烛把嘴巴靠近王家宽的耳朵,炸雷似地喊:你笑什么?王家宽像被什么击昏了头,木然地望着谢西烛。好久了王家宽才说,他们笑,我也笑。谢西烛说我要是你,才不在这里呆坐,在这里呆坐不如去这个。谢西烛用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拇指与食指,做了一个淫秽的动作。
谢西烛看见王家宽脸上红了一下,谢西烛想他也知道羞耻。王家宽悻悻地站起来,朝大门外的黑夜走去,从此他再也不踏进谢家的大门。
王家宽从谢家走出来时,心头像爬着个虫子不是滋味。他闷头闷脑在路上走了十几步,突然碰到了一个人。那个人身上带着浓香,只轻轻一碰就像一捆稻草倒在了地上。王家宽伸手去拉,拉起来的竟然是朱大爷的女儿朱灵。王家宽想绕过朱灵往前走,但是路被朱灵挡住了。
王家宽把手搭在朱灵的膀子上,朱灵没有反感。王家宽的手慢慢上移,他终于触摸到了朱灵温暖细嫩的脖子。王家宽说朱灵,你的脖子像一块绸布。说完,王家宽在朱灵的脖子上啃了一口。朱灵听到王家宽的嘴巴啧啧响个不停,像是吃上了什么可口的食物,余香还残留在嘴里。朱灵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贪婪动听的咂嘴声。她被这种声音迷惑,整个身躯似乎已飘离地面,她快要倒下去了。王家宽把她搂住,王家宽的脸碰到了她嘴里呼出的热气。
他们像两个落水的人,现在攀肩搭背朝夜的深处走去。黑夜显得公正平等,声音成为多余。朱灵伸手去关收音机,王家宽又把它打开。朱灵觉得收音机对于王家宽,仅仅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,吊在他的脖子上,他能感受到重量并不能感受到声音。朱灵再次把收音机夺过来,贴到耳边,然后把声音慢慢地推远,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沉静安宁。王家宽显得很高兴,他用手不停地扭动朱灵胸前的扣子,说你开我的收音机,我开你的收音机。
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,王家宽和朱灵在草堆里迷迷糊糊地睡去。朱灵像做了一场梦,在这个夜晚之前,她一直被父母严加看管。母亲安排她做那些做也做不完的针线活。母亲还努力营造一种温暖的气氛,比如说炒一盘热气腾腾的瓜子,放在灯下慢慢地剥,然后把瓜子丢进朱灵的嘴里、母亲还马不停蹄地说男人怎么怎么的坏,大了的姑娘到外面去野如何如何的不好。
朱灵在朱大爷的呼唤声中醒来。朱灵醒来时发觉有一双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,便朝男人的脸上狠狠地搧了一巴掌。王家宽松开双手,感到脸上一阵阵辣。王家宽看见朱灵独自走了,王家宽说你这个没良心的。朱灵从骂声里觉出一丝痛快,她想今夜我造反了,我不仅造了父母的反,也造了王家宽的反,我这巴掌算是把王家宽占的便宜赚回来了。